前两天穿了件解散了的球队的球衣去上班,上楼前在大门口抽烟,国际新闻部主笔同事也在,此前我俩加过微信,但没有说过话。他问我这是广州城球衣?我说是,穿着玩。我说你看中超?他说看啊他看建业。
同事说他郑州人,从小是跟父亲一起看建业。他刚开始看球的时候主场还在新乡,所以是通过电视看直播,后来搬到航海体育场才去现场看。掐指一算那也是20多年的看球史。
他一根红方印我一根宽窄,随意闲扯了几句建业的沉浮、胡葆森的坚守,老名字被改掉的无趣。
前几天河南足球俱乐部一位兄长问我对俱乐部二十九周年有没有什么感想,不妨写几句感言。我确实没什么感言,我日常很少写建业,尽管我当足球记者后第一个整版专题报道就是因为电话采访了时任老总。这些年工作之便我看了建业很多比赛,但奇怪,我对建业气质的认知主要来自于一些学生时代朦胧的记忆以及我一位前领导的回忆。
M师年轻时在郑州一家报社当跟队记者,离开体育媒体行业的很多年后,他跟我追忆过他坐火车从郑州到韶关报道比赛的故事。他说火车如何漫长,车站如何喧嚣,他说“安德烈库兹一脚巧射把徐根宝逼入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我对建业轮廓的认识很多来自M师的描述,比如王随生、门文峰、戴大洪、秦建利、蔺建伟。
M师这样给我介绍我从未听说过的蔺建伟:“联赛初期建业的中场工兵,当年搞12分钟跑。一会儿领跑,一会儿再折返到到队尾给拉下的队友带跑,最后个人成绩3600。堪称河南李铁,但技术比李铁好。性格温吞黏糊,白面小生,很特别的一个球员。”
有些故事未亲眼所见,反而更觉传奇有风。
M师给我转过一篇互联网上尚存的22年前的文字,2001年他以特约记者身份给《球报》写的比赛报道。文章的开头这样写道:“8月18日晚,来自北京的国际级裁判张建军成为中国足坛最神奇、最具法力的裁判。19时30分,随着他一声开场哨,新乡体育中心上空暴雨倾盆而下。”
这是我见过的最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比赛报道之一,虽然20年后才看到。这样的开头暗示了一场0比3的比赛背后俱乐部的雷声滚滚、暗流涌动。暴雨中的米罗西,带队创下了建业最初的主场大比分输球纪录。
那篇报道的结尾,作者陈述了一个小故事:“建业队6号王寿伟的女朋友当天坐长途客车去新乡看球时。司机知道她是建业队队员的女友后表示,以后她再去新乡看男朋友踢球可以免票,但是希望王寿伟能踢成个球星。”
“但是希望王寿伟能踢成个球星。”我也喜欢这句。它只是几十年历史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无人在意的篇章,但这不代表它没有存在过。
在一些人的笔下,新乡体育场内外的每幅面孔都有奥雷良诺上校或者老渔夫圣地亚哥的味道,我认为他们才真正写出了足球的本质——人和人群的味道。很多建业死忠球迷对球队的认知来自于每场比赛,我对建业的认知来自于这些根植于厚土、穿行于迷雾般的描述。
我去过两次航海体育场,第一次是2010年刚跑中超时,跟深圳队打客场,内托小禁区内绝杀,深圳0比1输球。我记忆深刻倒不是因为比赛本身,而是赛后经历:因赛后球迷冲突,直到我稿子写完,深圳队大巴还出不去。夜已很深,航海体育场很偏远,那时也没有打车软件,红钻队务让我上球队大巴车一起走。感谢建业球迷深夜围城,那是我职业生涯唯一一次坐球队大巴离开球场。我得以体会,输球后的职业队大巴氛围是很诡异的,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而且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我刚好坐守门员张迅伟旁边,那是他罕有的顶替程月磊首发的机会,我能记得的镜头是,他回程一直望着窗外,无话,就好像自己是输球罪臣一样。
那次在航海体育场,我还看到一个老爷子举一块牌子,上书“专治各种不服”。听说老爷子已经辞世,儿子继承了遗志。
近两年的赛会制,卡兰加和多拉多同时顶在锋线上的时候很吓人。这么多年来我能记住的建业前锋名字是安德烈库兹、内托、多拉多和卡兰加,我不确定以后能不能把科维奇列入这些名字里,但最近一轮中超最佳评选我投了他一票。大哥其貌不扬,但很硬,像极了建业本身。我突然又想起了非洲一哥卡通戈,很过客,但留下了非洲一哥的搞笑绰号。我确实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
大概三四年前,南都体育版做了一个中国最伟大俱乐部的评选,邀请国内26位资深足球记者参与投票,最后国安票数最多,8票,不意外。但建业有2票我意外。投票者的理由是:没有天时地利,没有冠军,但以建业为代表的多数平民俱乐部沉默的坚守,恰是中国职业足球的真正根基。
对此我只想说一句建业牛逼。可能张力已经尽力了,阎志也尽力了,但胡葆森岂能只用“尽力”二字来形容。
我觉得俱乐部不该改名。河南虽然不是建业,但建业就是河南。我肯定不知道一百年是不是很遥远,我只知道29年很漫长。建业生快。